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乌 鲁木齐局势诡异,不少人开始撤出。七五事件导火索是韶关事件的谣言盛传,Youtube上关于韶关事件的残酷视频及相关留言,挑动了维族人敏感的神经,网 上的维族论坛就讨论要示威和复仇。乌市维族人的进口商品大多来自土耳其,而这次关于维族死亡三千以上的谣言也进口自土耳其。一些维族人在暴乱中尽力救汉 人,也看到那些维族暴徒杀人时口中念念有词。
乌鲁木齐局势诡异,刚才还人来人往的街道会突然几乎没人,汉人仍难以释怀几天前被血腥追杀的惊恐,维族人也倍加小心。十三日下午三名暴徒在解放南路一清真寺举刀追杀信教群泷和清真寺保安,被民警击毙二人,让市民又紧张一阵。
尽 管官方宣布暴乱中死亡一百八十四人,其中汉族一百三十七人,维族四十六人,回族一人。然而,维族有人却相信他们有三千以上的维族同胞丧生,而消息来源竟然 是土耳其。土耳其对新疆维族的影响在乌市逐渐显现,不过激发这次暴乱的重要媒介却是铺天盖地的传闻与Youtube上关于韶关事件的残忍视频,尤其是视频 后面的中文留言挑动了维族人的神经。
谈起七五事件的起因,新疆维族企业家古力说从六月二十六日到七月五日,韶关事件的视频出现以后,网上 的维族论坛就一直在讨论要上街为死去的同胞示威和复仇。古力认为,最刺激维族人感情的,也许还不是视频中躺在地上的同族兄弟被拖来拖去的画面,而是那个视 频后面人们用汉语写的评论。有人将汉语评论一条条翻译成维吾尔语转贴到维族论坛中。古力说,他无法原谅那些评论给他带来的伤害。古力做过各种生意,现在开 了一家饭馆,他的客人大部分都是汉族人。七月七日,愤怒的汉族群众把他的饭馆砸了,之后一个多星期里,除了自己家附近,他始终不敢走得太远。
自从七五事件发生以后,整个乌鲁木齐一片萧条,大概只有一个地方,做生意的老板格外开心,因为这里的顾客一夜之间增长了数倍。这就是乌鲁木齐南郊客运站。通往南疆的汽车都从这里出发。
以前在著名景点国际大巴扎(维语中指集市)开店的阿布杜拉现在连店门也进不去,因为大巴扎驻满武警。在家守了几天后决定来这里卖车票。「生意很好,半天就挣三百块。」这里很多人都往南疆跑,他说:「因为他们害怕了,要回家。」
瓦 尔买买提一家从阿布杜拉手里买车票回和田。瓦尔买买提和他老婆、孩子、老婆的姐姐一家,以及老婆的妹妹,一大家子有七八口人。只有瓦尔买买提能用简单的汉 语交流,其他人只会说几个简单的汉语单词。瓦尔买买提说,「乌鲁木齐闹得太厉害了,汉族人凶得很」,觉得回到和田会安全一点。
同样要在这 里买票去南疆的不止有维族,二十三岁的卡斯木·库吐什是柯尔克孜族的小伙子,他要坐车到喀什,然后从喀什转车回老家乌恰县。与他同行的除了他老婆,还有几 个柯尔克孜族的朋友。他们一年前来乌鲁木齐做事,七五事件让他们吓坏了。「汉族人和维族人打架,我害怕,我要回家!再也不敢来乌鲁木齐了」。「汉族人和维 族人,都不喜欢我们」。卡斯木说,现在很多人都在往外跑,「维族人在跑,汉族人也在跑。不过汉族人少点」。
其实,不止这些家乡在外地的人 害怕。乌鲁木齐土生土长的汉族、维族人,同样流露出恐惧。新华南路是乌鲁木齐一条重要交通干道,多族聚居,七月五日这里的打砸抢烧杀现象也比较严重。七月 十一日的下午,记者在这里招手等出租车,结果一辆显示「空车」的出租车远远看见记者,却并没有直接开过来,而是绕了个半圆才开到记者跟前。上车后,在乌鲁 木齐长大的汉族司机告诉记者,「刚才远处看见你长得像维族人,就不想拉了,等走近了才看出来是汉族人,这才把车开过来」。
七月五日的人民 广场,维族示威者曾试图冲进去示威。现在人民广场外围,每隔三米就站著一个武警,像一堵围墙一样,将人民广场围了起来。无处可去的人们,零零散散地坐在街 头,都不愿意说话,有时会盯著武警看,有时候会注意偶尔出现的几个行人。不过一旦有人打开话匣子,他们也会滔滔不绝倾诉自己的惊恐与愤怒。
走 在少数民族聚居的地区,天池路、和平南路、山西巷、延安路、后泉街……无论是回族聚居区,还是维族聚居区,当地的向导总是告诫要小心,然后指给你看,说哪 些车像是国安厅派来的侦察车,哪些戴墨镜的人又像是便衣。虽然无法证实他们所说的是真的,这些也许是他们过度紧张所形成的印象。但是不同少数民族的人都这 么说,至少可以肯定,少数民族聚居区内的精英人物普遍认为,七五事件之后他们周围布满密探。这导致了二道桥民族街,这个少数民族做生意的主要地区,在七五 后出现一些很诡异的现象。二道桥跟前有几条小巷子,刚才还人来人往,十分钟后再次经过,竟然几乎看不到人。一位长年居住于此的宗教界人士,数次陪同记者在 这里盘旋,虽然能够感受那种氛围的诡异,但是始终无法把握人们在集体无意识中进退的理由。
七月十三日,暴力「打砸抢烧」事件已经过去整整 一周。乌鲁木齐市区依然布满武警。民族聚居的街道上,每过十五分钟,大概就有军车车队经过一次,前面是宣传车开路,高音喇叭不断用汉语或维语广播领导的讲 话、对七五事件的定性;后面是二到五辆拉满持枪武警的军车。七月十三日之前,武警重兵把守汉族和维族聚居区的交界处,防止大规模冲突再起。但是到了维族聚 居区,除了巡街的军车,很少能看到武警。但是到了七月十三日之后,在建有很多清真寺的和平南路和解放南路,每个路口都有武警小队站岗,武警以三人、五人、 八人为一小队,查看来往车辆、行人。
尽管表面上,街道上的车辆一天比一天多,店铺营业的时间也一天比一天长,但是内心的紧张,依然纠缠著 七五事件之后的乌鲁木齐市民。山西巷旁的回民聚居区内,一位回民社区备受尊敬的「老人」叹著气对记者说:「我这么老了,但是这样的事情还是第一次遇到。解 放的时候,我十五岁,那个时候也没有发生这样的事情。」
热孜亚是一位年轻的维族知识分子,在内地著名大学获得硕士学历。她没有看过那个韶 关的视频。但是她同样知道那个视频出现以后,维族论坛上人们要去人民广场示威的议论。她说,从六月二十六日到七月五日,这样的讨论大量涌现,谁都知道七月 五日那天会出事,但是政府在这段日子里没有采取任何措施。不管怎么说,政府在这件事中要负责任。「当很多维族人都关注这件事的时候,为什么努尔·白克力主 席不在电视上解释一下」?「就算这些讨论是用维语进行的,但是政府中也有很多懂维语的人啊。他们不可能没看过那些讨论,可他们就是没有任何反应。」
一 位在国际大巴扎对面开店,卖新疆特产的东乡族青年,说自己在八点左右,看到店前的解放南路上聚集了很多人,武警也赶来了。武警和一队维族人在解放南路对峙 著。他从来没有看到过那么多的武警。最后武警逼著那些维族人向后退,他很害怕,赶紧关了店门,跑到城南住了下来,直到七月十二日才敢重新返回来。回族人王 弘毅,家在延安路上,八点多时,他听到外面很吵,就跑下楼去看。当时感觉眼睛难受,空气中有味道,「武警发射催泪瓦斯了」。
暴徒杀人念念有词
热 孜亚的家在后泉街附近,八点多,暴徒们在这里行凶。她亲眼看到一辆出租车被砸毁,车上两个人惨死。而那些暴徒行凶的时候,嘴里念念有词,好像是在念古兰 经。热孜亚痛心疾首,「古兰经中,从来没有哪一页叫去杀害无辜的人」。「大概是一些有阴谋的人,向那些没脑子的人许诺,干这样的事情真主就会给他们好 处。」
站在古力家的楼顶,可以看到乌鲁木齐南边维族聚居的大部分地区,骚乱最严重的几个地点也都在视线之内。古力分析认为,八点左右,最 初的骚乱应该是在二道桥、大巴扎那一带,武警也聚集在那里。武警将聚集的人驱散,然后那些人开始从二道桥向四周逃窜,有人向东跑到了和平南路、山西巷;有 人向西跑到了新华南路;有人向南跑到了延安路、团结路……这些地方离二道桥、大巴扎都不远,从二道桥到骚乱最严重的赛马场、后泉街、山西巷、团结路北等, 跑步的话都不超过二十分钟。那些四处逃串的人,结成小股,从一些小巷子跑过去,一路上看到汉族人就杀。而当时武警都布置在大巴扎那里,没有足够的人力顾及 这些零散的地区,于是就出现了伤亡惨重的情况。
热孜亚说,他们家的小区内很多维族人,都想冲出去救人。但是那些暴徒确定把人打死了才愿意离开,不给留抢救的时间。热孜亚说,这就像一场噩梦一样,现在这场噩梦还没有结束。以前她整天考虑赚钱、出国、工作,现在什么都不愿意想,对未来一片悲观。
在七五事件之前,作为一个多民族共同生活的城市,乌鲁木齐的居民已出现了对立,从生活习惯、政治态度到情感认同,这种对立日渐明显。
在南郊客运站,卡斯木说他要坐下午四点的车,可是他的车票上却写著,发车时间是十八点。生活在新疆的底层少数民族,在自己的意识里,一直用的都是新疆时间,比北京时间慢两个小时。但是汉族却完全按照北京时间安排自己的生活与行程。
乌 鲁木齐的商店、旅馆、机关等等地方,门口都贴著一个告示,「进门请配合查包」,门口有专门负责查包的保安。七月十二日,一位长得很像维族人的外国记者,在 人民路的新华书店,这家乌鲁木齐最大的书店门口,被保安拦住。保安问她想要什么书。记者说:「我只想随便看看。」保安说:「你想看什么,我帮你找」,就是 拦著不让她进。无奈的记者只好拿出自己的记者证,才得以放行。不过,乌鲁木齐这样的规定,在维族聚居区似乎根本没人搭理。人们进出维族人的超市,完全没人 想要查包这样的事情。显然,这些超市是汉族人不愿意来的。而维族人也不喜欢去要查包的汉族聚居区的店铺。
汉维两个世界
查 看七月八日以来武警部队在乌鲁木齐的布置地带,就能明白乌鲁木齐维族和汉族聚居区的分界在哪里。武警在分界的路口设置了限制车辆通行的铁扎。铁扎两边,虽 然同在一个国家,一个城市,但却像两个世界。一边的人操著汉语,一边的人操著维吾尔语。在七五事件之前,这两个世界已经形成。现在出现的这些铁扎,突然提 醒人们,同一个城市内的两个世界,会给这个国家带来什么样的后果?
国际大巴扎对面的维族聚居区,有一个很大的伊合拉斯超市,里面有很多进 口产品,但少有美国、日本和欧洲的品牌——大部分来自土耳其。土耳其食物、土耳其日用品一架一架。这里也有维族企业生产的商品,主要由维语写的商品说明 上,最后加了一句汉维双语的口号「发展民族产业」。一位在当地数量远比维族人少的另一个民族的向导解释道,这个「发展民族产业」与内地企业同样的口号内涵 不同。在这里,并非指发展中华民族的产业,而是指发展维吾尔民族的产业。
热孜亚出生在南疆。她说在南疆,大部分居民都是农民,他们除了种 地什么都不能干。很多人都没文化。内地的年轻人,如果不愿种地还可以出去打工。但是南疆的这些农村年轻人,都没受过什么教育,连汉语都说不清楚,打工都没 地方去。南疆本地没什么工业,而北疆的工厂又不会招他们。以至于,年龄小的只能去擦鞋,大一些的只能去卖葡萄乾。除了这个,就找不到事情做了。热孜亚说, 南疆这么多既没工作,又没受过教育的青年,无所事事,不出问题才怪呢。
崇拜王震的维族青年
艾尔肯是一位出 生于乌鲁木齐、受过高等教育的维族青年,对于当局指责的七五事件的幕后策划者热比娅,他表示很陌生。至于热比娅的「独立」主张,他更认为那是一些国家为了 抢夺新疆的资源而搞出来的,他自己更愿意做一个中国人。从热比娅的话题,很快转到了他所崇拜的王震将军。他说自己在网上看过热比娅的一段视频,「那是西方 媒体对她的一个采访,热比娅用维吾尔语说,王震将军曾经答应给新疆人民很多权利,但是后来的领导都没有做到。热比娅希望自己能够替新疆人民争取到王震将军 曾经答应给予的这些东西。」但热比娅秘书阿里木把她的话翻译成英文时,把意思完全改了。「阿里木把热比娅的话翻译成反对共产党统治之类的意思」。「其实, 阿里木在维族人眼中,是一个复杂的人物,传说他的父亲因为政治原因,死在了乌鲁木齐的一个水牢中,因此他非常恨共产党。」
艾尔肯数次强调 自己崇拜王震将军,而讨厌王震之后的那些领导。「七五事件之所以发生,百分之七十的责任在领导」。「新疆有很多资源,但是新疆用于各种建设的材料,却都是 从山东运来」。「新疆完全可以自己设立工厂,就地取材,这样既可以推进经济增长,也可以吸收大量南疆的失业农民。」他转述乌鲁木齐市民的一句口头禅,来形 容新疆和山东的关系,「乌鲁木齐街道的砖块都是从山东运来的」。他还特别指出,就在七五事件发生的不久前,六月二十六日,努尔·白克力主席还刚刚和山东省 的党政代表团签署了一个「两省区全面战略合作框架协议」。
很明显,七五事件之前,新疆不同民族之间的分裂与对立,已经日渐增强,政府各项 政策虽然也希望四处灭火,但从效果上来看似乎并没有改变这种对立扩大化的趋势。正是在这种趋势中,南疆大量的失业年轻人,成了极端宗教力量、分裂势力、恐 怖组织蛊惑的最好对象。七五事件并非凭空而来。现在,一小撮暴徒在乌鲁木齐市区制造的「打砸抢烧事件」,虽然被当局用强力压下去,暂时得到平息。但因七五 事件而扩大的民族对立,却暗流汹涌,越演越烈。
到七月十五日,政府早已控制了乌鲁木齐的局势,不过新疆的网络依然中断,手机依然无法发送短信,电话也时通时不通。七月十三日前,新疆的两个卫视频道二十四小时滚动播出各级领导对七五事件的指示。不过普通人对七五事件的理解,依然与政府有差异。
乌 鲁木齐的汉族出租车司机,具有西北大汉普遍的豪爽,很容易打开话匣子,一提起七五事件就激动,无法抑制自己的恨意,不同的司机经常会说类似的话,「政府给 了维族人那么多的好处,他们竟然干出了这样的事情。这些天,我们胸中是又气又恨,到现在都没法消」。不过,走在维族聚居区,就很少有维族人愿意跟汉族脸孔 的记者对话,他们要么只对你说维语,要么大段引述电视台上的定论。阿兹古丽是个维族姑娘,她非常气愤:「七五事件明明只是一小撮人干的,为什么现在要针对 我们所有的人?」但是阿兹古丽也不愿意对记者说更多的话。问她理由,她只是说自己在政府机关工作。
虽然乌鲁木齐大街上有各种宣传车,电视、报纸、广播不停播放「三股势力」精心策划暴乱的新闻,但乌鲁木齐市民对这场暴乱依然有很多互相矛盾的看法。而这些互相矛盾的看法,又影响了他们对政府处理这件事的态度。
热 孜亚非常愤怒电视台不断播出汉族受害者的控诉,可是却很少有维族受害者的镜头,「明明两个民族的人都是受害者。七月七日汉族人也有袭击过维族人,可电视台 给人的印象就是维族人是坏人」。热孜亚说,这让他们这些既不是暴徒也不是受害者,站在中间的维族人无地自容。「政府对七五事件的处理,等于扩大了这件 事。」
七五事件发生已一个多星期了,艾尔肯依然认为,事件中维族同胞死的都在三千人以上。当记者追问艾尔肯:「你哪里来的这个数据?」他 说:「土耳其来的。他家邻居有个朋友的哥哥在土耳其。那边的报纸说的。」我问他,「你信吗」?他说自己七月五日后就没出门,电脑又不能上网。电视上又对维 族人充满仇恨。虽然他也不知道真假,但是他更愿意相信这个。
回族学者吴柏青说:「新疆各民族就像一个碗,七五事件将这个碗打碎了,虽然可以用各种办法将这个碗黏起来,但是裂痕却永远都无法消除。」七五事件撕裂了新疆各民族,也撕开新疆历史上又一道分水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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